第106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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练到猫一般的惨叫声变成快断气的嗷嗷声。 以至于楼下邻居特意过来敲门,拜托他们对动物友好一点,实在不行给他们领养都成。 季临秋忙不迭道歉:“不好意思打扰到您各位了……我家没养猫,是小孩儿在练琴。” 楼下大爷露出复杂表情:“真的?” “这,”大妈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:“……是不是老师不行?” 姜忘完全没感觉到家里有啥高山流水的气氛,一到练琴的点就往书房躲。 小孩儿练得都有点委屈。 “老师说了刚开始练都这样!我都快拉出完整的小星星了!” 季临秋忍住不笑,一脸正经道:“你哥可能是工作忙。” “他不爱我了!”彭星望伤心道:“他变了!!” “姜忘!”季临秋往书房方向喊了一嗓子:“星星说你变心了!” 两分钟后,姜忘慢慢悠悠踱步过来。 看看琴,看看崽,再看看琴。 “实在不行,咱练唢呐去吧。” “那个响。” 第72章 彭星望刚学会拉小星星的时候, 家里唯二听众同时热烈鼓掌。 “好!非常好!”姜忘用力夸奖:“拉得字正腔圆,拉得五音俱全,比你写的字还好!” 彭星望隐约觉得这不太像夸他, 但很心大地扬了下弓表示收到, 继续完成老师留下的家庭作业。 这小孩儿和别的孩子不一样,特别能吃苦, 也特别有耐心。 姜忘仔细一分析, 估计还是和以前的家庭环境有关系。 彭家辉原先还是酒鬼的时候,性格粗暴直接,小孩儿找他问问题时间一长就会脾气上来, 轻则爆骂一顿重则伸手打脑袋。 偏偏那时候妈妈走了,那会儿他连衣服都不知道该怎么洗, 不小心把洗衣粉放多, 怎么冲水都满手泡泡,还不敢找亲爹问到底该怎么办, 只能跑到杨凯家里哭。 杨凯偷偷跟他回去, 把满盆衣服抱到自己家里用洗衣机搅了三遍, 最后才算大功告成。 这是姜忘与彭星望的共同记忆,也是他们性格里沉默又坚硬的一枚鹅卵石。 无数鹅卵石罗列铺布, 最后组成通往远方的路。 路很远,只是光脚走时会有点痛。 彭星望不再纠结繁琐家务, 心思都扑在奥数题和拉小提琴上,老师规定每天练习六十分钟,就准时准点自个儿跑去练,时间到了再收好东西写作业,乖得不得了。 然后一首小星星练了四天,练到姜忘头都要炸掉。 他真不是跟这小孩儿过不去, 谁天天听《小星星》无线单曲循环谁都得炸。 “能不能换个别的?”男人努力表现得和颜悦色,不让彭星望怕他。 小朋友苦恼起来:“这首我还没有拉熟,老师让我多练习一下。” “而且别的……我暂时还不会。” 季临秋及时把姜忘带了出去,每逢饭后直接拽走人出去满大街遛弯,遛够一个小时再回家看电视。 姜忘本来还养了点浮膘,被硬生生溜瘦回去,一面吹风看着大街上同溜的老大爷老大妈,一面觉得纳闷。 “这小孩儿……怎么就执着起拉琴了?” 季临秋漫不经心地岔开话题:“有兴趣爱好是好事,刚开始学是磕磕绊绊听得难受,一两年以后就好了。” “不,我的意思是,他怎么突然想学提琴了?”姜忘看向他的眼睛,一瞬便读出什么:“你知道,对不对?” 季临秋倚着街角小花园的西洋风铁栏杆,抱臂笑道:“你想知道?” 姜忘仔细一琢磨:“他们学校放什么电影,里头有小提琴?” “还是班里有朋友在学,所以才跟着学?” 季临秋笑眯眯道:“你汪一声。” 姜忘:? 虽然尊严不允许,但架不住好奇心。 “……汪。” 季临秋被逗得直乐,笑道:“班上有个会弹钢琴的小女孩,他想元旦和人家一起表演。” “还说,就算不能合奏,他自己去秀一手,大伙儿也会觉得他们两很般配。” 姜忘摸摸下巴,心想自己小时候还挺浪漫。 他忽然松了一口气。 理智上,姜忘一直知道此时此刻的彭星望,已经与他完全不是一个人了。 灵魂由成千上万的细碎记忆组成,是这些记忆在塑造一个人真实的性格轮廓。 自他们相遇起,那个惶恐又慌乱的小孩就在不断被新的经历改写,不断变得积极开朗,勇敢明亮。 小时候的姜忘,和小时候的彭星望,已经根本不是同一个孩子。 而未来的两个大人,哪怕容貌极其相似,也注定会是两个人。 他虽然逻辑严密地这么思考过许多次,但也会有细微的担心。 直到发觉彭星望都开始追自己根本不认识的女孩儿了,才像是真正反应过来。 季临秋察觉到姜忘一瞬的释然,询问道:“在想什么?” “弟弟大了不中留,”姜忘诚恳表达祝福:“看这头小猪能拱到谁家白菜吧。” 两人遛完回家,在小区门口还顺便买了两串糖葫芦。 彭星望正写着作业,看到他们时拿着课本出来:“我背熟了,临秋哥签字!” 书往前一递,很自觉地就开始叭叭叭背书,虽然语调还是一股塑料普通话的味儿,但背得很快。 季临秋听得直笑,拿笔在课文标题旁签日期名字。 姜忘等他背完,自己借过书,跟着读了一遍。 姜忘英文发音不算纯正,可从容缓急比小孩好很多,也会刻意停顿。 低音炮随便念了几句,听得人心里发痒。 季临秋当着小孩儿的面不好说什么,又舍不得走开,听到后半段耳朵尖都红了。 姜忘读完几行课文,转头看季临秋:“读对了吗?” 后者沉默半晌:“……对了。” 以后是该单独补习几节课。 彭星望接过课本,开开心心道:“我去看电视啦!” “对哦,有件事忘了跟你说,”姜忘叫住他:“你妈妈先前写信过来,问可不可以过来过年。” “不带妹妹,也不带那个叔叔,只有她一个人过来过年。” 彭星望愣了下,抱着书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。 “是因为我吗?”他扬了个笑,很懂事道:“不用的,我跟爸爸一起过年就好啦,妈妈没必要特意过来。” 姜忘没想到他会回避,本来还以为小孩会很高兴的一口答应,摇摇头道:“不是你想的那样。” “妈妈在身体恢复期,需要跟妹妹分开一会儿,让她慢慢学会独立,刚好也可以过来陪陪我们,就小住一个月。” “你不想见到她吗?” 彭星望看向季临秋,露出求助的表情,过了会儿才小声道:“我有点害怕。” 季临秋走过去抱他:“是不是很久没看到妈妈了,觉得不适应?” 小孩子点点头,又摇摇头,把脸埋在季临秋怀里不说话了。 姜忘语气有些急:“你不想看到妈妈吗?” 季临秋拍拍小孩儿的背,示意姜忘先不要问,一手拿过书和本子把星望带回房间,许久没有出来。 姜忘突然没法理解幼年的自己,又不能立刻找季临秋问为什么,只能一个人去小花园里透气。 他每次胸闷的时候都想抽烟,但有时候都摸到烟盒了,也还 是放回去,说好了戒烟就一直戒下去。 他很想看到杜文娟。 这一点和彭星望无关,是他自己的感情。 姜忘在回到虹城之前,一度把触摸亲情的开关掩埋在荒漠般的空白心境里。 后来再度见到彭家辉,见到杜文娟,一点点与他们熟悉认识,不断靠近,才像是一个人又跃进那片荒漠里,潜泳一般找到开关的位置。 真想再碰一下。再感觉一会儿。 他从前最怕过年。 平时公司一派忙碌,也很少有谁的家属过来探望。 到了过年,所有人突然就有了归处,每个人都会不住讨论自家的年夜饭,以及发愁今天该去谁家里过年。 自工作起,他便没法参与这个话题,甚至都记不清小时候吃过年夜饭没有。 可是……可是现在终于有机会了,彭星望,你为什么会躲着她呢? 姜忘一个人坐在秋千里晃来晃去,连路灯都没有打开,像是泡在黑暗里的一棵浮藻。 他望着远处灯火明灭的街市,又觉得胸口闷。